中考状元

她是班长
她从一年级开始就是班长
她一直是班长
一直是那个站在前面的人
一直是那个写“为全班服务”的人
一直是那个第一个交卷，第一个被表扬的人

她是满分
她是标准答案
她是老师眼中的光
她是父母口中的希望
她是被格式化的优等生

她举手
她发言
她改错
她纠正别人
她做错题会哭
她考98分会觉得耻辱

她习惯正确
她活在正确里
她相信世界是可以被算出来的
被背出来的
被操控的
被刷题刷通关的

她初中依旧是第一名
她高中依旧在前三
她的错别字比别人少
她的作文比别人长
她做题像杀人
一次次把自己磨成刀
切开每一道题的喉咙

她中考状元
她高考高分
她雅思8分
她简历干净
她表情冷静
她的生活像一套整洁的试卷
没有涂改
没有污渍
只有清晰的条理
和无尽的重复

她家里说：你是我们全家的希望
她老师说：你别浪费了这个天赋
她亲戚说：你以后肯定有出息
她自己说：我一定要牛逼
她真的相信了
她把这些话一条条刻进神经
刻进骨头
刻进梦里

她出国
她看着异国街道
她说，我是中国最聪明的一群人
我是中考状元
我是雅思8分
我是被选中的那一个

她回来
她工作
她进入一家公司
她第一天写报告
她第一天就被骂
她懵了
她慌了
她不懂
她说我没有错
她说我逻辑没问题
她说我以前都是第一名
她还在重复
还在自我催眠
还在背那些已经失效的荣誉

她说
我中考状元
我雅思8分
我从小就是班长

没人听
没人理
没人回头

她开始崩溃
她开始怀疑
她开始不懂自己是谁
她开始加班
开始模仿
开始模糊
她开始复制别人的语气
开始套用别人的语句
开始不敢说“我觉得”
开始把“我以为”咽下去

她还在说
她还在说
我以前很厉害
我真的很厉害
我中考状元
我雅思8分

她每天在说
在走路时说
在洗澡时说
在失眠时说
她像一台反复播放的录音机
在用过去试图证明现在的价值
在用成绩抵抗现实的忽视

可她知道
她知道没人关心
她知道办公室不讲排名
她知道满分不能转化为生存技巧
她知道她的世界塌了

她开始梦见考场
梦见黑板
梦见讲台
梦见同学坐在下面鼓掌
梦见老师摸着她的头说
你是最好的
你是最聪明的
你一定会成功的

她哭了
她半夜坐起来
她说
我到底哪里错了

她没错
她从来没错
她只是从没被允许错
她是无数个中国孩子的复制品
被塑造成“别人家的孩子”
被投进题海
被困在分数的牢笼

她不是失败
她是被消耗
她是被利用
她是被系统养大，又被系统吞噬的人

她还在说
她还在说
中考状元
雅思8分

像诅咒
像祭文
像最后一根不肯断的绳索

她还在说
她还在说
她还在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