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的北京出租车

纽约。
纽约。
纽约。
光冷,
路直,
风不说话。

老李,
来了。
从北京来,
出租司机,
五十六岁,
旧腰,
坏肺,
一张签证换来一张赌注。

他说:
“美国到了,
一切都会好。”
他说:
“美国到了,
一切都会好。”
他说:
“美国到了,
一切……都会好。”

他信。
真信。
拿命信。

白天跑车,
晚上学英文,
凌晨摸着方向盘睡着,
梦见自己在国贸堵车,
也比这里安心。

没人看他。
没人认他。
没人叫他“师傅”。

他说:
“再坚持几年,
就好了。”
“再咬咬牙,
就好了。”
“再忍忍,
就好了。”

后来,
他不说了。
不提“好”字,
也不说“忍”。

他习惯了沉默,
习惯了导航声替他讲话,
习惯了车门开了又关,
像呼吸,
像拒绝。

他看地图,
墙上那张,
北京,
褶皱中是他老家的位置。

某天,
他在一只旧铁皮箱里翻出一张照片。

老北京,
老单车,
白背心,
笑着,
骑在午后的光里,
影子长,
人年轻。

他一动不动地看。
看。
看。
看。

直到眼干,
直到风吹进来,
直到他喃喃一句:

“那年……真他妈好。”

纽约街头灯亮,
出租车还在跑。

他坐在床边,
照片在手,
不放。

像握着最后一块骨头,
像握着一个早就碎了的“会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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