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前有钱

他以前有钱。

他以前真的有钱。

他叫沈骁。
土生土长的上海人。
家住复兴中路。
楼下是梧桐树。
楼上是天台派对。

他从来没见过发票。
他从小不刷卡，只签名。
他习惯别人替他付钱。
习惯别人先笑。
习惯别人把他名字叫得像祝福。

他说“这点小钱别放眼里”。
他说“喜欢就买”。
他说“什么叫朋友？就是我花、你笑”。

他朋友多。
太多。
多到聚餐要分两桌，
多到喝酒要分三轮，
多到他以为，自己不可能孤独。

他生日。
夜店换他名字。
寿桃上插香槟。
五个人抢着买单。
十个人争着拍照。
二十个人说“有你，才有我”。

他以为那就是真实。

但不是。

他没注意到，父亲的脸越来越沉。
他没在意，账上的数字越来越短。
他没想过，那座稳得像天的金山，也会崩。

直到那一天。

账户冻结了。
公司被查了。
新闻爆了。

手机第一天还响。
“哥，还好吗？”
“听说了，稳住。”

第二天开始安静。
第三天完全寂静。

他发消息。
没人回。
他打电话。
挂断了。

再打。
关机了。

再发。
被拉黑了。

他以为只是他们太忙。
他以为是过渡期。
他穿上以前的衣服，
走进熟悉的会所。

服务员换了人。
经理不敢看他眼睛。
以前围在身边的兄弟，
站起来，说：“哎呀，正好我还有点事。”

再也没有“哥你来了”。
再也没有“来，这一桌我请”。
只有尴尬，只有沉默，只有空气像铁皮一样冷。

他没说话。
他走出来。
他站在街头。
风吹着他的西装。
是去年的款。
他知道。

他看着手机，
那上面没有消息，
没有未接来电，
只有他自己，
一遍一遍点开别人的头像，
又一遍一遍点掉。

他突然明白了。

他们没变。
他也没变。
变的是数字。

数字没了，
人就走了。

没有谁是真的朋友。
只有谁能分一点肉。

他说：“都他妈滚吧。”
但没人听见了。

他说：“我记得你们每一个人。”
可他记得，又能怎样？

他低头走回家。
不是以前的家。
只是租的房子。
潮，黑，小。

但他第一次坐下来，
喝了一口凉水。
觉得那才是醒。

他说：“以前我在做梦。”

梦很香。
很软。
很多人。

但现在醒了。

没人了。

他终于，真正开始活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