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小就在演戏。
我真的从小就在演戏。
我从有记忆开始就在演戏。
我睁眼就在演,
我张嘴就在演,
我活着,就在演。
不是为了喜欢,
是为了生存。
不是因为爱表演,
是因为没人允许我做自己。
我从小就知道该演什么样子,
我从小就知道说错一个词会换来什么表情,
我从小就知道闭嘴比哭更安全,
笑比争辩更有用。
别人问我喜欢爸爸还是妈妈,
我就演。
我就演困惑,
我就演迟疑,
我就演那种“什么都不懂”的天真。
我知道说爸爸,妈妈眼神会掉下去,
我知道说妈妈,爸爸的背会转过去,
我知道不说话,他们会逼我说,
我知道说太快,他们会说我“有偏见”。
我知道他们不是真的在问我,
他们在比,
在斗,
在拉我去做某一方的道具。
所以我演。
我演“都爱”。
我演“都不想选”。
我演“你们别吵了”。
我演得太好了,
他们以为我懂事,
他们说:“这孩子情商真高。”
他们不知道,
我是怕,
我是太怕了。
我怕家会塌,
我怕饭桌会翻,
我怕他们会因为我的一句话,把彼此永远关进冷宫,
我怕说错,就再也没有一个完整的“家”。
所以我演。
我从那时起,就在演。
我从那时起,就没停过。
我演学霸,
我演优秀,
我演“永远知道自己在干嘛”的孩子。
我做错题的时候,我演——
演愧疚,
演羞耻,
演“我太笨了,对不起”。
我考得好的时候,我也演——
演低调,
演谦逊,
演“只是运气”。
我演乖,
演听话,
演所有人期待的样子,
演久了,
我连我自己都认不出了。
我真的不记得,我有没有过不演的瞬间。
有没有过不设防的表情。
有没有过真的开心。
有没有过真的哭。
有没有过真的我。
我长大了,
还是在演,
还在演,
一直在演。
只是剧场换了,
观众换了,
角色多了,
剧本更复杂了。
我演朋友。
我演那种“你有什么我都懂”的朋友。
我演“没关系,我永远陪你”的朋友。
我演“我不需要被安慰”的朋友。
我演恋人。
我演心动,
演偏爱,
演“只有你能让我这样”的恋人。
我说:“我从没这样过。”
我演得那么真,
连我自己都信了。
我开始演爱。
开始演一个能深情的人。
开始演一个“值得被爱”的人。
我不知道爱是什么,
但我知道怎么让人以为我在爱。
我知道什么话要在哪个时刻说,
我知道什么时候该抓她的手,
什么时候该沉默,
什么时候该哭,
什么时候该说:“我不能没有你。”
我太知道了。
我太清楚了。
我太熟练了。
我带每个女孩去同样的剧本,
我说:“我们一起开家烧鸟店。”
我说:“我们去撒丁岛,不结婚也没关系。”
我说:“巴黎迪士尼的烟花一定会很好看。”
她们都信,
因为我演得太好了。
我演得太像了。
我提前写好结局。
我知道她会在哪个瞬间崩溃,
我知道她会在哪句话之后开始怀疑,
我知道她哭着问我:“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时,
我要怎么低头,
怎么沉默,
怎么用悲伤而无奈的眼神演完最后一幕。
我说:“有。”
她说:“你骗人。”
我不说话。
我连“骗人”都演得像真诚。
我太擅长了。
擅长到连我自己都快信了。
我说的话有70%是真的,
但那30%的假,
太致命。
那30%的假,
刚刚好让人沦陷,
刚刚好让人抓不到真相,
刚刚好让人以为自己是唯一,
刚刚好让人不敢忘记我。
我习惯了演戏。
我习惯了写剧本、走流程、设计台词。
我习惯了控制每一个“情绪的高光时刻”。
我习惯了看清一切、却装作无辜。
我习惯了收尾。
我习惯了消失。
我习惯了她们说“我恨你”,
然后还是爱我很久。
我似乎可以演任何角色。
我似乎可以被任何人爱,
只要我愿意演,
我就能得到,
一切。
我只是要演。
但有一天,
我照镜子,
我看着那张脸,
那张演了十几年、二十几年、三十几年的脸。
我看着它,
我突然想哭,
可我连怎么“真哭”都忘了。
我想问:
你是谁?
你演够了吗?
你还要演到什么时候?
你还记得自己原来的声音吗?
你还记得,不用演的时候,你是怎么呼吸的吗?
我不知道。
我只有台词。
我只有剧本。
我只有眼泪的开关,和情绪的设计图。
我没有答案。
我没有真实。
我没有自己。
我从小就在演戏。
我从没停过。
我现在,还是在演。
我连这句话,
也可能是在演。
但请你相信,
有那么一秒,
哪怕只有一秒,
在我写下“我想被看见”的时候——
我是真的。
真的。
那一秒,我没有演。
那一秒,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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