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见过她年轻的时候

你没见过她年轻的时候
你从来没见过她年轻的时候
你出生时她已经是母亲了
她已经是“妈妈”了

不是少女
不是恋人
不是她自己

她一生有过很多名字
但你只知道一个
你只叫她：妈

你以为她一开始就会做饭
会叠被子
会一边忙一边骂你不动手
你以为她天生就知道孩子发烧要擦酒精
知道怎么哄哭
知道怎么省下五块钱去买两斤青菜
你以为她一直都是这个样子
你以为她不需要成长

可你错了
她也是第一次活成她现在的样子

她怀你的时候
其实怕得要死
她不懂营养搭配
不知道产检单上那些数字代表什么
她只是硬着头皮学
一边学
一边疼
一边吐
一边爱上一个还没看见的你

你出生那天
她撕裂了自己
是字面意义上的撕裂
是肉体和神经的断裂
她咬着牙没哭
医生说：孩子很好
她才笑

你小时候总哭
她一夜醒五次
一边困
一边骂你：小祖宗
一边抱你到天亮

你不记得了
她记得
你不记得的每一夜
她都在场

你去幼儿园
她第一次学着放手
她在你背后站了很久
直到老师说
“他已经适应了”
她才慢慢走开
但她不是走开
她是
躲起来偷偷哭

你长大了
开始烦她啰嗦
开始说她土
开始不接电话
开始嫌她笨手笨脚

她不说话
她只是继续给你寄吃的
问你够不够钱
问你感冒好了没

你说别问了
她就真的不问了
但她还是
偷偷查了你那座城市的天气
你那天说冷
她下单了羽绒服
但备注写着：“朋友收”
因为你不想别人知道
你还穿妈妈买的衣服

你越长大
她越退后
你越独立
她越沉默
她不再说太多
但每次你离家
她都站在原地
站很久
像小时候你第一次去幼儿园那样
只是这次
你真的不会回头了

你变了
她也变了
她不再唠叨你晚归
她怕你烦
她不再发很多消息
她怕你不回

她只是等
等你过节回来
等你哪天想起
她还在

她总说：“你忙就别回了”
但冰箱里总是满的
门口的拖鞋早就摆好了
桌子擦得干干净净
她嘴上说随便吃
实际上
早起两个小时炖好了你最爱吃的汤

她一边说你瘦了
一边笑
她一边笑
一边偷偷红了眼睛

她不是一开始就会做母亲的
她是在你一点一点长大的时候
一点一点
丢掉自己
一点一点
学会爱你
保护你
理解你
然后
悄悄退场

她是你世界的起点
你却是她生命的全部

你忘记了那么多
她还记得每一次你生病、摔跤、考试、哭泣的脸

你离她越来越远
她离你越来越近
不在你生活里
但一直在你背后
静静站着

你以为她不需要爱
她只是把爱
全给了你
自己一点不留

她从来不问值不值得
她只问你饿不饿
冷不冷
累不累

你说
“妈，我回来了”
她笑了
她说：“回来就好”

这句话
她练了一辈子
只等你有一天
说出口